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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上观
有段时间,我不管白天黑夜都蹲在电脑前,浏览器同时打开几个标签页,左顾右盼,上下求索。不为别的,就为约上一针新冠肺炎疫苗。
在经历了几拨近乎失控的新冠肺炎疫情之后,美国各州政府在分发疫苗上铆足了劲。打进民众胳膊里的疫苗,从一月份的每天万,迅速上升到了三月份的每天万。我所在的纽约州,也逐步放开接种疫苗的条件——先是患有基础病的人士可以接种,然后扩展到所有接触公众的一线工作人员,随后是所有50岁以上的人士,再逐渐放宽到30岁、16岁的人
纽约市的疫苗,理论上可以通过NYCHealth+Hospitals(纽约市健康医疗总局)或者vax4nyc(纽约新冠肺炎疫苗库)等网站预约。但随着大批“求苗若渴”的市民蜂拥而至,网站上每放出一批预约时段,就会被一抢而空。医院、药房不定时放出预约时段,即使是我这般用着电脑长大、自认手速快如闪电的年轻人,也守株待兔好几天,终于在一个深夜,在把整个纽约市的邮政编码挨个输进系统并不断刷新后,抢到了一个远在郊区的接种机会。
合上电脑后,我长舒了一口气,也有一丝疑虑涌上心头:如果连我预约接种疫苗都这么艰难,那么那些不会上网的、语言不通的人,该怎么办呢?
队长还是名高中生
正巧,没过多久,我就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纽约有个叫作“翻译苗”的组织,专门提供疫苗预约的中英文翻译服务,正在寻求志愿者。报名之后,我每周会收到一封邮件,集结了本周各个区招募翻译志愿者的信息。
他们的组织结构看起来挺松散。有别的非营利组织来问他们要志愿者,他们就给所有报名的人发邮件——一般是接种点或者预约点需要口语翻译,也有找人用普通话或广东话录广播通知的。只要回邮件说自己哪天可以到哪里去,说明自己的普通话、广东话分别是什么水平,他们就会和你确认。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志愿者筛选机制。
在美生活多年,我对这种“无条件的信任”也见怪不怪了。上学的时候,报名做经济系的助教,学校只看你在经济系成绩如何,并不考察你有没有“讲课”的能力,就放你到学生面前“信口开河”了。如果是报名一些民间组织的活动,那就更加百分百相信你上报的信息属实——其实我心中不免惴惴不安。由于“翻译苗”表格设置的原因,你必须为自己的普通话和广东话水平打分,还只给了3个选项:“基本”“中级”“高级”。我硬着头皮给我的广东话选了个“基本”——其实我基本不会广东话。
确认邮件很快来了——周六早上11点,请到法拉盛的皇后区图书馆门口,联系队长(sitecaptain)凯文。
虽然不知是否能帮上忙,但想为同胞做些事的心是真切的。周六早上,我坐了40分钟的地铁,来到了法拉盛这个位于皇后区的中国城。从前我也经常来这里打牙祭,熟悉这条人潮如织、生龙活虎的缅街,摆地摊卖餐具的墨西哥大叔和卖蒸笼的中国大娘比邻而居,卖盗版碟的小推车也不忘摆上一本《餐馆英语》。疫情期间,这里萧条了一阵,现在随着城市的复苏,重新摩肩接踵起来。
皇后区图书馆门口排队的人。
作为法拉盛的社区中心,皇后区图书馆近期既是疫苗接种点,又是疫苗预约点。图书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排了几百人,我在攒动的人头中,靠手机找到了华裔男生凯文。一聊才发现,原来他还是高中生。
凯文披上一件马甲,上面写着NYCTestTraceCorps(纽约市测试追踪团队)。
这是一个纽约市健康医疗总局旗下的组织,其中有医生,也有社区工作人员。之前他们主要是联系新冠肺炎确诊人士,询问他们的密切接触信息(当然在美国,密接的追踪是很松散的,全靠个人自觉申报)。现在疫苗出来了,他们便在各个接种点帮忙。作为学生工作人员,在学校可以换学分,也有一些补贴。
“那我呢?我有工作证什么的吗?”我盯着他的马甲问。
“呃这个并没有。”凯文说。
“那别人怎么知道我是翻译?我要做点什么呢?”
“三克油啊,三克油!”
然而,不用凯文解释,这个问题马上迎刃而解。图书馆门口支起的小桌子前,坐着两个医疗总局的工作人员,正在和一个华人老太太说话,随后就在自己的手机上帮他们预约疫苗。老人身后是长长的队伍,差不多都是亚洲面孔的中老年人。
我凑过去听。工作人员是个拉丁美洲裔女孩,老人显然听不太懂英文,交流很费力。我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,“我是翻译!”
“太好了!你告诉她,这里虽然是接种点,但只接受70岁以上老人和政府雇员接种。这位老奶奶没到70岁,我们得帮她预约其他地点。”
我翻译给老太太听,老太太一脸忧虑。“其他地点,那在哪里呢?”
拉丁美洲裔女孩把手机屏幕拿给老奶奶看——其实就在离这里一站地铁的花旗球场,下周就有好多空位。然而老太太拼命摇头,“我不知道怎么坐过去啊!”
“那要不你帮这位老太太问问他?”拉美裔女孩对我说,指向旁边一个男子,“他组织了一个车队,有很多志愿者司机可以接送老人。”
我这才意识到,原来这位一直站在旁边的印度裔大哥,是另一个志愿者组织的负责人。通过我的翻译,印度裔大哥告诉老太太,只要打疫苗前一个小时来图书馆门口,他们随时有志愿者可以发车送她去花旗球场。
一切安排妥当,老太太对我说了好几声谢谢。拉美裔女孩正准备招呼下一个人,老太太敲了敲她的桌子。“三克油啊,三克油!”老太太拱手致谢,女孩也微笑回应。
我望向身边,有这么多志愿者在忙碌着,翻译的、引导的、车队的。这还仅仅是线下。在网络上,还有诸如华裔青年工程师HugeMa开发的TurboVax网站,帮助民众在政府几大令人眩晕的疫苗预约系统之间,迅速找到空位。在这场与疫情的抗争中,政府有诸多力有未逮、鞭长莫及之处,是这些民间组织和个人的力量,让新冠肺炎疫苗这场人类科学史上的速率奇迹,真正化为进入人们身体的一张张防护盾。
三脚猫粤语起了作用
很快我意识到,根本不用担心别人不知道我是翻译。医疗总局的人基本都不会中文,但需要帮助的华人太多了,一看到我帮别人翻译,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守在我旁边。还来不及反应,我已经忙得像陀螺一样,一会儿被工作人员拽过去,一会儿被大爷大妈们戳肩膀。
一位说广东话为主、只会一点普通话的阿姨,需要给工作人员报电话号码,我试着帮忙。因为粤语里的数字和上海话很接近,之前我就特别留意过。我在脑子里先翻成普通话,再一位数一位数地报给工作人员,我这点三脚猫粤语关键时候显然还能起作用。
人们围着志愿者咨询。
更亲切的邂逅还在后面。一位年龄很大的老爷爷,在老伴的陪同下赶来。他显然自知耳背,凑过来大声地问:“哪里可以打疫苗?”然后手托着耳朵听我们的答案。我们发现他已经80岁高龄,当场就可以在图书馆打疫苗。老爷爷兴奋得不行,虽然腿脚不便,竟然一蹦一跳地就朝着队伍末尾奔去了,老伴在后面喊都喊不住。
“搿个宁喏”老伴叹了口气。
“哎阿姨,侬是上海宁啊?”我突然反应过来。
“哎哎,小姑娘,侬阿是上海宁啊?早点讲呀,阿拉开了介许多辰光洋泾浜”
对于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志愿者来说,做翻译也是一次锻炼语言的机会。一个ABC(在美国出生的华裔)志愿者女生,讲着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普通话,为一个老奶奶安排接送。讲着讲着,她突然卡壳了,“你那天到这里,来找,服务的人”她用肩膀推了下我,“哎,volunteer怎么说来着?”
“志愿者。”我说。
“志——愿——者?”女生一脸将信将疑。
“也有叫义工的。”
“啊,义工,这个听到过!”女生恍然大悟,又转向老奶奶,“你那天来这里找义工哦。”
争分夺秒地抢占信任
很多人分不清翻译志愿者和工作人员,一股脑什么都来问我们。只要我能帮忙的,我也尽量解答。
医疗总局的线上表格里,电子邮箱和居住地址都是必填项。每次翻译“您的邮箱是什么”都让我头疼,往往“邮箱”“电子邮件”“E-mail”这几个词轮番用一遍,老人还是不明就里。不光老人,很多在法拉盛生活的中年人都没有电邮,平时沟通全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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